江苏 钱海英
俗话说：三百六十行，行行出状元。吴家庄上有个菜农叫吴林，虽说生得低眉顺眼一副笨相，可种起菜来却是赶鸭子上轿——呱呱叫。你瞧那菜地里，白嘟嘟的萝卜赛过梨，红彤彤的蕃茄像珠宝店的玛瑙，绿油油的青菜更似冰雕玉琢的工艺品，他的菜一到市场，比水灵灵的姑娘还要俏。
吴林原先在本镇菜场买菜。一日，他听说惠民镇上的菜价格高得惊人，1元5角的青菜在那里可以卖2元5角甚至3元。第二天，天刚朦朦亮，他便挑着两大筐蔬菜乐颠颠地往惠民镇上赶。到了菜场，他停下担来，刚把筐里的菜一样样摆到摊位上，顾客们便像蜜蜂突然发现了花圃，一下围过来许多人。正当人们熙熙攘攘争相购买时，一个沙壳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：“你是新来的?”吴林抬头一看，面前站着一个很高很胖的中年汉子，胸口别着一个长方形的塑料牌，牌上有照片、名字和编号，喔，是工商干部。吴林憨厚地朝他笑笑，老老实实回答：“对，我今天第一次来。”“噢，蛮好——”那胖子边说边扫描着水泥板上的蔬菜；“哟，这菜水灵灵的不错嘛。”吴林听了很高兴，便问：“要买点啥?”“给我两斤丝瓜吧。”“好。”吴林特意挑了几条尾部还开着黄花的嫩丝瓜，一称，爽气地说：“2斤4两，每斤2元6角，一共6元2角4分，就算6块吧。”那胖子便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百元大钞，笑嘻嘻地递了过去：“喏，找。”“没零钱吗?”吴林问。“没有没有。”胖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。吴林便打开胸前的挂包，从中数出93．8元钱递给了“胖工商”。那胖子笑了笑，走了。
隔天早晨，吴林又到这个菜场去卖菜，这回人家认得他了，再加上他的菜特新鲜，特好看，前来买菜的人更多了。就在吴林忙着称菜、收钱之时，“胖工商”嘴里叼着香烟，反剪着双手笃悠悠走过来了。他走到吴林面前，看看这，看看那，眉头紧锁了起来：“喂，你这菜怎么摆的?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?”吴林见是“胖工商”，忙笑嘻嘻地打招呼：“喔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买菜的人多，这菜给人挑乱了，我马上整理。”说着便弯下腰去整理起来。刚整理完，胖子又开口了；“你看看，你看看，地上多脏!到处是丝瓜皮、菜边皮。”“好，好，我捡起来。”吴林蹲下身子又去拾菜边皮、丝瓜皮。还没拾完，胖子拿起吴林的秤转身就走。吴林奇怪地问：“喂喂喂，你干吗拿我的秤?”“你的秤还没验过呢。”
“胖工商”头也不回，丢下一句话走了。旁边卖菜的人看着爆出了一阵笑声。这时，有几个顾客来吴林摊前买菜了。吴林没有秤，别人的秤又正忙着，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一笔笔生意泡汤。有好心人提醒他到办公室去把秤拿回来，他去了，可办公室里连人影也没有。直到早市快结束时，“胖工商”才把秤送了回来。
吴林再也无心做生意，一屁股坐在小凳上生闷气。一个卖鱼的小伙子走过来笑嘻嘻地拍了拍吴林的肩膀：“老兄，尝到苦头了吧?”吴林叹了口气说：“哎，真是倒霉。”“不是倒霉，是你拎不清。”“拎不清?”吴林一愣。小伙子没有正面回答，只是问：“胖子向你买过菜了?”“买了?”“他给你一张百元大钞?”“对呀。”“你找给他零钱了?”“找了。”小伙子扑哧一笑，摇了摇头说：“你呀不知道，胖子的那张百元大钞，从来没人找过!”吴林顿时明白了。
又是一天。上午10点左右，菜市场上又出现了“胖工商”的身影。他手里又拿着几根秤，看来又有人倒霉了。当胖子走过他面前时，吴林热情地招呼：“领导——”胖子愣了一下，傲慢地说：“干什么?”吴林笑嘻嘻地说：“今天菜特别好，我给你留了些。”说着，他从水泥板肚里拿出了又白又嫩的茭白，水光油油的扁豆。胖子脸上顿时多云转晴，乐得两眼眯成一条线：“好，好，称一称。”吴林说：“算了算了。”“不，称!”吴林就称了。他称好菜刚装进塑料袋，一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又伸了过来。“哎呀，找不开找不开，以后再算吧。”吴林把钱推了回去。“那就以后再算。”“胖工商”满意地把钱塞进口袋，拎起菜摇头晃脑地走了。那卖鱼的小伙子凑上来诡秘地说：“你变聪明了。”吴林一笑。
以后，“胖工商”几乎天天到吴林那里买菜，他天天拿出那张百元大钞叫吴林找，吴林总是笑笑说：以后再算吧。胖子总是老实不客气地将百元大钞塞回口袋里。
这样过了半个月。一天，“胖工商”又来到吴林摊前，买了几根黄瓜、几斤长豆，照例又拿出那张百元大钞递给了吴林。吴林接了过去，把百元大钞毫不犹豫地放进了包里。“胖工商”心里咯噔一下，暗自琢磨：这小子今天耍什么名堂?胖子正想着，吴林已在做另一笔生意，似乎忘了胖子的存在。胖子沉不住住气了，吼道：“喂，你还没找钱我哪!”“什么钱?”“你——”“胖工商”火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他气急败坏地大声斥道：“你小子想赖帐?”
这一声惊动了周围的人，卖菜的、买菜的，纷纷围过来看个究竟。今天的吴林似乎变了个人，他腰板一挺，声音也响了起来：“你说我赖帐，赖你什么帐?”胖子说：“我刚才买了一点菜，至多10元钱，我给你一张100元的，你没有找。”
“今天是没有找，但过去你欠我了。”说着，吴林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，翻到其中一页，大声念道：“6月8日，买丝瓜2斤，青豆子8两，计11元4角。6月9日，买茭白1斤8两，青菜1斤半，计9元4角。6月10日、11日—先后15次，一共108．6元。刚才你给我一百元，你还欠我8元6角呢1”
胖子听了，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，半晌才说：“过去每次买菜，我都给你的，你自己不要。”“谁说不要，我每次都说以后算吧。”“你——”胖子气得说不出话来。一旁围观的人看着他的一副丑态，顿时哄堂大笑。可那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，他眼珠骨碌一转，计上心来：“谁能证明你这帐单是真的?”说完他两眼来回瞪视着周围的人群，人们面面相觑，你推我搡，没人应答。这下胖子嚣张了起来，他指着吴林的鼻子吼道：“你今天要不当面向我求饶，以后就别想在这里摆摊。”吴林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，他求援地看着四周的人。“嘿嘿，”“胖工商”冷笑几声，得意道：“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来为你证明。”
“我证明!”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，人群中挤进一个人来!原来是那卖鱼的小伙子，他理直气壮地说：“刚才报出的帐笔笔是真，一点不假，这不但我看在眼里，旁边卖菜的都看在眼里，大家说是不是?”“是!”人群中不知谁先叫了一声，紧跟着一片的“是!” “是!”喊叫声过后，许多人站出来揭发：“他上次到我那里买了黄瓜也没有付钱!”“他在我那里买了芋头也没付钱!”“他在我那里也没付钱——”那情景象初解放时的斗地主!这是胖子始料未及的，他顿时像被霜打的狗尾巴草——蔫了。那卖鱼的乘胜追击，说：“刚才我去工商所找所长了，所长说他已接到群众的举报信，正要找‘胖工商’谈话呢1”
胖子听到这里，脸一下子变灰了。趁人不注意，他像一只丧家之犬溜了。
“胖工商”走后，有人问吴林：“你怎么敢跟胖子斗?”
吴林坦然道：“有啥不敢?我今天站出来跟他斗，明天就没想再在这儿卖菜!有了这个思想准备，还有什么不敢的?告诉你们，工商所所长那里的举报信也是我写的!”
“好!你干得好!”菜场里一片欢呼声。
从此后，在惠民菜场再也没见到“胖工商”的身影，自然也没有人再找卖菜人的麻烦了。
